日期:2022-4-16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1
2013年7月中旬,我和好友王宇翔坐火车到了昆明,取下卸了后轮的山地车,停留在火车站前。
在此之前,我是个爬山和篮球爱好者,会骑自行车,但从未骑过山地车。王宇翔是我的高中同学。大学期间,他当了两年兵,是特警。如今是他大学三年级的暑假,他想要来一趟疯狂刺激的旅行,就叫上了我。他从北京到达长沙时,我去接他,他变得如公牛一般健壮。当他拥抱我的时候,我感觉自己一下子缩小了,像是一个窝在袋鼠袋子里的小动物。见面之后,他才说起之前骑行滇藏或者川藏的人可能会遇到的生命危险(几乎每年在那两条路线上都会死人),以及途中会翻越好几座海拔五千米的高山。那时,我才感到害怕,想要退却,但看着他摆在眼前的骑行攻略,我只得咽下了自己想要说的话。
在昆明,我们环滇池骑了半圈。骑完滇池之后,往楚雄方向,有一座小山。我们往山上骑。王宇翔迅速往前时,我在后面费力踩,却无论如何也跟不上他的速度。他看我如此慢,就停下来等我,看了我的变速器之后才惊叹,说骑上坡得用小码,踩起来才轻松。至此,他才跟我详细地说了如何使用变速器的原理。
从昆明出发,我们花了两天时间到了大理,环着洱海骑行,夜宿双廊古镇,再花两天时间到了丽江。
从大理往前就有一座高山。王宇翔在前面哼着歌,吹着口哨,不多会儿就消失在了我眼前。我平生从未骑车爬过如此高山,到转了第一个山弯时,就已经费尽全身力气,抬不动腿了,无奈只得推着车前行。
这时,经过一个大姐,在我面前停了下来。她穿着专业的骑行服,上下打量着我。难不成我略微帅气的脸上有什么东西?我兀自这样想,不自觉地摸了摸脸。
“你的车坏了吗?”她带着曲折的语气问我。
“啊,没有。我骑不动了。”
听到我的这个回答,大姐一扭头就转了过去。她又蹬上了车,往前骑一步,接着突然又停下来,扭头又说了一句:“看到你在推车,我还以为你车坏了呢!还想着能不能帮你,哎…….年轻人,加油吧。”
说完之后,她摇了摇头,然后飞速往前骑,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我视野不可及之处。
我站在高山之中,心底涌过一股淡淡的忧伤。
那座高山,我采用了边推边骑的方式,像蜗牛一样爬行在环山公路上。路过的大货车司机看到这种情况,把车停下来,对我竖起大拇指,我苦笑一下,就又咬着牙继续往前了。
后来下山的时候有雾,能见度不超过五十米。王宇翔完全不抓刹车,又疾驶而去。我抓着刹车,极度谨慎地骑着,等到了一处陡坡时,发现路边的排水沟里坐着一个人。我骑过去一看,他妈的,竟然是王宇翔!他的山地车斜摔在沟里。他看到我后,爬起来,我才发现他膝盖上破了一块小皮,正在流血。他一边痛骂一边告诉我说他差点和一辆飞奔过来的汽车撞了,他为了避开汽车,打了一个小弯,就掉进了沟里。我们检查他的车,车上的码表也摔碎了。
我们干脆坐在路边点燃了烟,一边抽烟一边为他止血。孤山浓雾,日色将暗,漫漫旅途,正在上路。
2
骑到丽江,我的身体陷入极度疲乏的状态。全身酸痛,尤其是大腿。陪我们一起逛束河古镇的朋友,看到我的样子,就都劝我别再骑了,说我这个样子肯定骑不到拉萨的,不如就在丽江好好游玩一番之后回去。
也是在这个时候,传来了川藏线上一名北京骑行客在骑行到通麦天险时,遭遇山体滑坡,飞石击中头部,不治身亡的消息。
我也动摇了,对自己不自信,对死亡害怕。王宇翔一个劲地给我打气。在丽江逗留了三天之后,我身体稍微恢复,想着不能就此放弃,于是和王宇翔一起又出发了。
从丽江出发的那个早上,我遇到了一位同样骑行滇藏线的少年。他正趴在邮局的柜台,拿着笔飞快地在明信片上写着字。我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在整个明信片上写满了字,而在旅途中,许多写明信片的人都只是写上简单的问候。
他把写好的明信片拿在手里,来回看了好几遍,又轻声念出来,然后才像是确认般地把明信片递给了邮局的工作人员。
再以后,几乎每骑行到一个县城或者小镇的邮局,我都会看到少年的背影。我在一旁默默地盖邮戳,他在一旁写明信片。骑车在德钦县城的时候,我才留意到他一直在给同一个女生写明信片。明信片上的地址是北京市西城区。
在八宿县邮局的时候,我和他第一次说上了话。我们搭话的原因是八宿邮局没有了明信片卖。他来回踱着步。我主动给了他一张我从香格里拉带来的明信片。他点头致谢我之后,就趴着开始写明信片。收件人依然是北京女孩。
他把明信片寄好后,我们一起出门,骑着车,出了县城。
上午骑了四个小时,我们找到一个阴凉的草甸,开始吃自带的干粮。吃完午餐后,我们躺在草甸上,近处花海阵阵花香,而天空湛蓝如水墨颜料。我们这样悠闲地躺着时,他说起了他和北京女孩的故事。
高考后,他考入了一所南方的大学,和北京女孩是同班同学。
他说他第一眼见到北京女孩就喜欢上了她。就是那种一见钟情的喜欢。那是班级第一次的活动,自我介绍的时候。后来,接触了一小段时间之后,他才知道女孩有先天性心脏上的问题。这给女孩带来的是一种高贵的娇柔,这种娇柔激起了他无限的怜爱之心。还不止如此,女孩喜欢看书,歌也唱得好听,愿意过一种高贵而趣味的生活。这些都如他所愿,满足了他所有崇高的幻想。他明白爱情真的就那么来到了。
但是他又是自卑的。他出身农村,对于自己的能力与才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。而她家境优渥,从不会为生存这样的问题担忧。这种贫富之间的间隔,他本已经做足了准备誓要跨越的,但更棘手的问题是,女孩已经有了男朋友,对方是北京的一个富家子弟。少年得知这一消息后,心如刀绞,认识到这是一份绝望的爱情。但女孩并没有因此而疏远他,相反的,女孩把他当成了她最知心的朋友,他默默地接受了。
大学时,他常常陪女孩去图书馆,去江边散步,去机场接她。他听她说自己与富家子弟关系的烦恼。他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己对她的爱。
毕业后,女孩回到了北京,他则在武汉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生活。
今年6月份,他做出了骑行滇藏的决定。他一路从昆明骑过来,每到一个地方,就给她寄一张明信片。他有很多以前未能或未敢向她说的话,在明信片里都能写出来了。
他说这趟旅行,其实是和她一起的。她身体不好,又出生富贵,吃不了这样的苦,但内心里对西藏这片土地充满了向往。他一路骑车,一路给她寄明信片,心里便点点滴滴全是她了。
我在这样听着他说故事的时候,王宇翔赶上了我们。少年告诉我说他先走了,就骑上车走了。我和王宇翔又休息了一小段时间才出发。之后,我却很少在路上碰到他了。
3
骑行到香格里拉的时候,我们遇到了一个来自长沙的大哥。他三十岁,十二年前曾在常德当过兵,如今在长沙的一所大学后勤部工作。他一个人骑行孤单,就加入了我们。他体能无限,从来不需要休息,令一路骑行的人都敬佩,我们就称他为“体能哥”。
跟随着“体能哥”持续几天的骑行后,我的体力开始缓慢增长。在梅里雪山时,我发现我也可以偶尔在高山之上一边唱歌一边骑行了!
我们骑到飞来寺,等待着“日照金山”的出现。与我们同样等待的,还有一位来自广州的大哥。他四十六岁,开了两家大超市。为了这趟骑行拉萨之旅,他在大半年前就开始整天进行骑行的锻炼。他看到我们后,也就加入了我们。他一天至少要喝六瓶红牛补充能量,我们就称他为“红牛哥”。
从此,我们一直四人结伴骑行,我们自己笑称为“滇藏四大猛男”!
在这时,我们听说了一个令我们都震惊的消息:通麦大桥塌陷。一辆大货车,载着一对背包客情侣,正过桥时,桥塌了,车和人掉入了帕隆藏布江,4人失踪。
无桥可过江,许多骑行客就选择了往回骑或是搭车返回丽江方向。我们四大猛男都不甘心就此放弃,于是决定边往前骑边看情况。
在荣许兵站时,我再次遇到了“嘲笑”我的那位大姐。要超过她时,我也故意把车停了下,看了看她,接着奋力向前,她也加快了速度,可是她再也没有追上过我!
我们遇到了一个上海的大哥,三十岁左右。在陡坡之上,他推着一辆破旧的38大杠自行车。他的车没有变速器,上坡只能完全靠推。我们和他合了照之后超过他,但第二天,我们又在前面碰见了他,直到上坡时,我们才又超越他。然后就这样每天循环着。谁也不知道他晚上什么时候到的住宿点,而凌晨又是多早就出发了!
我们遇到了一个广东湛江的大哥。他戴着一个大草帽,一笑起来,便露出龅牙。他的后座背了米、水、锅等。在梅里雪山的垭口,他和同伴们煮饭吃,可是怎么也煮不熟。我们告诉他这里海拔高,气压低,必须得高压锅才能煮熟饭,他听完后就傻笑个不停。后来听说他高原反应,休息了几天。到八一镇的时候,他又追上了我们。
我们遇到了一对父子。父亲是衡阳一所学校的音乐教师,儿子才六岁半,骑着小式自行车。他们从衡阳出发,过广西,到云南,进西藏。他们全程没搭一次车,儿子在五千米高山和怒江72拐都是自己骑。六岁多的儿子在路途中成了“明星”,骑行客们都纷纷找他合影,都说这绝对是骑行滇藏线的吉尼斯最年轻记录。
我们遇到一个老年人车队,他们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……
4
由飞来寺下到澜沧江,沿江骑行五十公里,过云南最后一个乡:佛山,之后就到了滇藏分界线。当我们一脚踏入西藏大地的时候,我们的兴奋代替了一切!
西出盐井,翻越红拉雪山。那是澜沧江大峡谷的地段。从红拉雪山垭口往下再六十公里,到达芒康县。那里是318国道(川藏线)和214国道(滇藏线)的交接地。那是我们进入西藏的第一个县城,破落、贫穷、一群群牦牛走在大街上。
翻越5008米的东达山时,我第一次出现了轻微的高原反应。我呼吸不畅,慢慢地感觉到体力耗尽,最后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地缓慢爬到了山顶,激动地跪在了山顶的经幡下。
从4658米的业拉山顶下怒江72拐时,王宇翔放了把手,保持着时速近六十码的速度,飞一般地往下。我也放开了刹车,只在转弯时紧抓刹车一路往下。我们一直下到海拔2070的大峡谷,峡谷两岸高崖悬立,不毛一物。不远处的桥上,两个武警孤独地站立着,守护着桥。
骑完贫穷落后的昌都,就到了“西藏的江南”林芝地区了。那里高山密林,水流缓缓。高山之顶,白雪皑皑。
我们过排龙,骑到了垮掉的通麦大桥。在大桥旁边,新修了一个木桥,专供行人、自行车、摩托车过。推车过桥时,底下江水滔滔,不觉心茫茫,升起对生命的敬畏与怜惜。
之后,过工布江达、墨竹工卡,近拉萨时,一路格桑花。
骑行到下午三点多钟时,抬头一望,拉萨城已经出现在眼前。远远地就望见了布达拉宫,它醒目地驻立在城市之巅。我们骑上山地车,踩的飞快,越过大桥,经过西藏大学,右转一直至大昭寺,再左转就到了布达拉宫。把车停下来,就那样静静地凝神望着庄严神圣的宫殿。
我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,也没有吼叫,没有哭。终点了,我们到了。我们双脚踏在拉萨的大地上,深情而又轻松。
整整一个月多,我们坚持下来了。我们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可怕的了。一生一次,我们再也不会遗憾。
逛完拉萨的布达拉宫、大昭寺等景区之后,“体能哥”决定先回长沙,“红牛哥”则要和别人一起包车,去纳木错湖,去珠峰大本营。
临分别那天,我们吃散伙饭,喝酒,宣布了“滇藏四大猛男”组合就此解散!
5
布达拉宫旁边,是西藏邮局总局。令我没有想到的是,在这里,我又遇到了寄明信片的少年。在我们闲谈几句之后,他又跟我说起了他和北京女孩的故事。
他告诉我说他骑车快到鲁朗的时候,接到了北京女孩的电话。刚接通电话,女孩就哭了起来。原来,女孩和富家子弟分手了。他们本来就是异国恋,彼此都煎熬,而好不容易等到富家子弟回一次国,又忙于周旋,忽略了女孩。这本是可以体谅的,只是两人之间的亲密像消失一般,常相对无言,欢乐不再。最终,两人和平分手。
他默默地倾听这一切,又说些安慰的话。等女孩心情稍微好些,他开始说起林芝地区如诗如画的江南一样的风景,说起雪山、草甸、马匹、牦牛、林海等。
骑车到了米拉山顶时,他坐在崖边的一块石头上,给女孩打电话。米拉山是骑车要翻越的最后一座高山,海拔5013米。他在电话里告诉她这里的天空有多么湛蓝,而白云像棉花糖一样点缀其中。他说他多想拉了一朵云下来,就那样踏云而去到她身边。
她开心极了,不由地笑出来,说真好啊。
他在电话这头轻轻地试探问一句:那你来拉萨吧?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,才说自己确实被吸引了。之后,山顶的打电话就成了他不断呼唤她来到拉萨。她并没有立马答应,但说自己会好好考虑。
隔了一小会儿,少年又接着说女孩最终做好决定,不顾爸妈的反对,明天中午的飞机到拉萨。为此,他在拉萨等着,茶饭不思。这几个夜晚都辗转反侧,脑海里全是女孩的音容笑貌。
他说等女孩到来后,他要带着她一起在八角街闲逛,为她买许多小饰品,亲手戴在她的脖子和手腕上,然后一直走到大昭寺,看香炉生烟,再到大殿前,望望那些朝圣的人。他们还要去仓央嘉措待过的酒馆里喝一杯酒,还要去到纳木错湖,看那里纯净透明至极的水,一起在湖边走走坐坐。
少年不停地说着话,忘掉了外面的一切。等说完之后,才幡然醒悟过来我在身边,忙说不好意思。
明信片一路都寄了吗?我问他。
嗯,落脚的每一个点都寄了的。有时候写着写着自己也会陷入伤感中,不知道一切会有怎样的结果。但一想到她拿到明信片,能有一点奢望,有一点微笑,我也就满足了。他这样回答。
等他说完后,我和他告别,去给朋友寄完明信片,之后离开邮局,往青旅回去。第三天,我和王宇翔离开拉萨,结束了我们的骑行滇藏之旅。
这之后,“体能哥”在14年、15年、16年的夏天分别骑完了川藏线、新藏线和青藏线,“红牛哥”忙于生意,只能偶尔骑着车在省内骑行,王宇翔后来又骑行了海南岛和张北草原,我则骑行了海南岛和青海湖。但骑行滇藏,是我们真正痴迷和征服骑行的开始,也是我们友谊的开始。那是我们最自由自在和快乐无忧的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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